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恨她?恨她有什么用?(1 / 2)





  回宫城的路上,公主坐在车中,时不时掀起车帘一角,看一眼婉儿。她以为她会哭,想在她脸上找出怨恨的痕迹,哪怕只有一点点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没有半分表情,死心了,淡漠了,无所谓了。

  你难道不会恨我吗?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我这样对你吗?我对你来说,完全没有分量是吗?

  公主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,说什么没人敢不从。可是这个人不会宠着她,更不会关心她。更可气的是,她不喜欢自己,居然还挺身而出保护自己,那些平时低三下四的谄媚奴婢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。

  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?

  公主心底忽然生成一种奇怪的渴望[r1] ,她想让这个人心里有自己,哪怕是恨意也好。她不想在婉儿的心中,只做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。

  “宫奴婉儿,你可知罪?”

  回到皇城,当着一众宫女的面,公主这样问她。

  “回公主,奴不知有何罪。”婉儿说着,平静而冷淡。

  “我与周国公是兄妹,举止亲密实属正常,你却血口喷人,肆意谩骂周国公,这也罢了,你还敢污蔑当朝公主,说我被羞辱?此等大不敬,原来应该送监问斩,我宅心仁厚,念你是初犯,来人,给我掌嘴二十!”

  “殿下!”宫婢棋语上前道,“婉儿年纪还小,这回,就算了吧——”

  “画采,你去!”公主不理会她。

  画采是公主奶娘的女儿,年纪与婉儿一般大,从小与公主一块儿待在宫里,什么事都听着公主的。她不知有何事,听命就上前去,扇起了耳光。

  “太轻了,本宫没让你吃饱饭么?”公主对画采说道,转身坐在了榻上。

  画采加重了力道,二十下过去,婉儿被打出鼻血,脸也肿了起来。公主见状轻轻一笑:“果然丰腴些好看。再打二十。”

  “公主殿下!”棋语连忙制止,“婉儿她一定知错了,再打下去——”

  “我自己的人[r2] 我来管教,用不着你管。”公主玩弄着指甲,装作心不在焉。

  画采于是又打起来,打得手都有些生疼。二十下打完,她才敢仔细看看婉儿。画采在宫中待了六七年,掌嘴笞杖见得不少,但从未见过一个居然一声不吭的。画采心中有些奇怪,她是个哑巴么,怎么既不求饶也不喊冤呢?她看着婉儿的脸,鼻血被她打得已经抹开来,使得红肿之处更加艳红。也许是从小吃得不好,鼻血一流,便没有止住的迹象,啪嗒啪嗒掉在身上地上。往下看时,画采才注意到,这个女奴的左手,似乎已经折了,耷拉在那里。她忽然有些好奇,这人究竟是怎么惹到公主的?公主平时虽然娇贵些,嘴也不饶人,有时候挺烦的,可从来没打过人啊。

  “再打二十。”[r3] 公主说。

  谁都知道公主是劝不动了。画采看着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子,也有些于心不忍[r4] ,只悄悄说:“你避开些啊。”

  婉儿垂下眼帘不做声。

  那天婉儿回去掖庭的时候,已经快半夜了。没有提灯,深一脚浅一脚,带着伤,身边一个人也没有。她仔细地想,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。也许吧,但如果再来一次,她还是会这样做。不是为了公主,甚至不是为了皇后,是为了她自己。她不能允许这样的苟且事在眼前,自己却无动于衷。

  她是个女子,是个宫奴,这辈子在掖庭,读诗读文,没别的用处,不就是为了和那些麻木温驯的人划清界限吗?如果对这样的事不闻不问,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?

  公主——公主——婉儿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,她恨不起来公主,反倒觉得她可怜[r5] 。婉儿之前从未这样想过,更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可怜起大唐最受宠的公主。是啊,公主美丽、高贵、冰清玉洁,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受辱呢。而证明她自己没有受屈辱的唯一方式,就是狠狠地惩罚她,当着众人的面,不留情面。

  公主在同龄人中算得聪敏,不会真的蠢到以为贺兰敏之是一片好心,这便是唯一的解释了。婉儿右手抚着自己被打到没有知觉的脸,轻轻叹一口气。公主还小,很多事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做,却只学到了表面,这也怪不得她[r6] 。恨她?恨她有什么用?

  以后敬而远之便是。

  宫中这边,公主思虑了半日,叫来画采,对她道:“从明日起,你常常去掖庭看着那女奴的一举一动,若是她再瞎传什么我与表兄的事情,你回来告诉我,我饶不了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