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龟儿子！”

郭首道从旁边取过了一瓢凉水，一把扬在了徐守明的脸上。

徐守明打了一个哆嗦，用手一抹脸，酒立时醒了一大半儿。

“团座，他喝太多了，我拉他出去醒醒酒。”冷云峰说完，也不等郭首道说啥，拉着徐守明就走，徐守明酒醒了大半儿，也知道冷云峰是为了自己着想，脚步踉踉跄跄的跟着冷云峰向远处走去。

“团座，这个徐守明目无上司，不能这样就算了！”江参谋长气愤的说。

“老江啊，他是喝多了，你别跟他见识。”郭首道安慰着江至朋。

江至朋气的胸口不断的起伏，在郭首道好言安抚之下，江至朋才恨恨的不再说话。

郭首道不由长叹一声，他是了解徐守明的苦的，徐守明这个老兵油子，当了十来年的连长，却一直得不到提拔，眼看着自己的下属成了上司，他却原地踏步，心中自然是很不爽的。

今天他表面上是洒了江参谋长，实际上是在打自己的脸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快意思仇，有什么样都不藏在心里，都要发泄出来，他是在自己示威，表示不满啊。

其实徐守明是冤枉郭首道了，郭首道在成为五六六团团长之后，确实给徐守明争取过营长的位置，可是师里不批，他也没有什么样办法，却想不到，徐守明将这个仇记在了自己的头上，算了，就由他去吧，他的性格，要是不发泄出来，非得憋屈死不可。

冷云峰将徐守明拉出了团部，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，见四周无人，冷云峰才长出了一口气，口中说：“徐上尉，今天的事儿，郭团座是留了情的，如果是换了别人，非得关你的禁闭不可。”

“龟儿子，老子就是心里不痛快，不痛快啊！”徐守明用力的用头撞着墙，半晌才转过了身子，仰天长叹了一声。

“有得烟没？”徐守明问。

“嗯。”冷云峰将别在腰间的长杆大烟袋装上烟丝，用火石点着了火，递给了徐守明。

徐守明蹲了下去，用嘴吧吧的吸着烟，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青烟，眨了眨眼，长叹了一口气，口中说道：“老子打了十几年的仗，打过熊克武，打过刘文辉，打过红军，现在又打日本鬼，立过的大功小功数都数不过来，可为啥子就在这连长的位置上不动了呢？

老子十年前就是连长，那时和老子一起做连长的，除了死了的，活着的都成了团级军官，唯独老子还是连长，老子这心里难受啊！”

“打克武辉大战时，老子第一个冲破了熊克武的阵地，可是却别团长的小舅子冒了功，老子没得升，后来打刘文辉，老子冒死端了刘文辉的军火库，可是得罪了营长，又没得升官，后来在万源打红军，别的部队都溃散了，只有老子的部队完整，但上峰却就是不提老子。

这次打鬼子，咱们连立功最大，营长升了团长，可老子还是连长，为啥子别人没有立功都升了官，老子立了那么多的功都升不得官？老子不服，老子不服啊！”

徐守明的拳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。

半晌，徐守明长叹了一口气说：“老子是看明白了，在这军中，没得权没得钱，就算立再大的功，一辈子也别想升官！”

冷云峰沉默了，只是在这里默默的听着徐守明的述说，他知道，徐守明此时说的都是心里话，可是自己却无法安慰他。

是啊，现在的军中，没有背景，没有钱，自然是升不起来的，当初川军战神刘将军，屡立战功，可就是得不到提拔，王师长的外甥寸功未立，却直接当了团副，这些不公平的事儿，找谁说理去？

“龟儿子，老子不干了！老子不干了！老子要回家！回四川去！再也不当兵，老子找小桃红过安生日子去！”

“徐上尉，老子的命是你救的，你走，老子也走！”冷云峰说。

一直以来，冷云峰参军的目地很简单，那就是报恩，冷云峰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义，他只知道，谁对他好，他就对谁好，徐上尉救了自己的命，自己就应该舍身相报，至于国家大义，在他的头脑里却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。

所以，当听说徐上尉要离开军队回四川时，冷云峰毫不犹豫，立即决定和徐上尉回四川，至于回四川的后果，他也想过，也许会被当成逃兵处理，但大不了隐姓瞒名，总之，这几千里的路，是不能让徐上尉自己一个人回去的。

“冷娃子，你真愿意和老子一起回四川？”徐守明动容的看着冷云峰。

“你是老子的救命恩人，你走到哪儿，老子就跟到哪儿，老子欠你一条命！”冷云峰接过了长杆大烟袋，吧吧吸了两口，蹲在那里淡淡的说道。

冷云峰的话并不大，然而那话中的情义与份量却是极重的，徐守明很是感动，口中说道：“好，冷娃子，从现在起，老子就是你老大，你就是老子的兄弟，咱们生死与共，走！咱们回家！”

徐守明二话不说，将头上的帽子一扔，站起身就向外走，冷云峰也跟了过去。

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计划，只是想着两个人是军官，可以自由出入城门，出了藤县城门，直接向北而去，准备先出了城再说，找机会离开山东回四川。

两个人刚出城，立即脱掉了军装，从老乡家偷了两套老百姓的衣服，打扮成老百姓的样子，然后徒步向北走。

这边郭首道也听到了徐守明和冷云峰一夜未归的消息，仔细一想，郭首道心知坏了，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当了逃兵。

“狗日的，这个关头，他们两个龟儿子竟然当了逃兵，老子饶不了你们！”

“娘的，这两个王八蛋，这么沉不住气，非得气死老子啊！”郭首道气的直拍桌子。

冷云峰与徐守明一路北行，走了一天的路，远远的看到，前方有很多逃难的老百姓，有的推着独轮车，有的赶着牛车，更有的独自背着行礼，扶老携幼在路上走着。

两个人一愣，心说山东今年收成还不错，咋还有逃难的呢？

徐守明和冷云峰走了过去，远远的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儿扶着一位老大妈走了过来，一身的尘土，面有菜色。

“兄弟，这光景不是挺好的吗？为啥子要逃难啊。”冷云峰问。

“哎，小鬼子太凶了，见东西就抢，见人就杀，俺们附近的庄子被屠了两个，鸡犬不留啊，再不走，命都保不住了。”那小伙子说道。

“儿啊，快别说了，逃命要紧哪。”那老大妈一边说，一边去拉小伙子。

“哎……哎……”冷云峰还想问，那对母子已经远去了。

冷云峰与徐守道面面相觑，心说，这小鬼子真的有这么凶吗？

在山西的时候，冷云峰虽也见过日本鬼子作恶，但只是抢粮，这屠村的事，还真没有听过。

“你们别往北走了，北面全是小鬼子，快往前跑吧。”远远的，那小伙子又说了一句。

“冷娃子，你说咋办？”徐上尉看向了冷云峰。

“反正都逃了，回去也是个死，想回家就得往北走，咱们接着走吧。”冷云峰说。

“好，咱们就往北走。”

冷云峰与徐守明再一次向北而行，走了没有几里，远远的看到北面出现一个庄子，那庄子的上空，正冒着熊熊的火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