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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36.那一年冬天(1 / 2)





  艾国欣带着华光燊、左右和喵喵,如约来到沈墨言的家。

  这是个开阔的大三居。因为位置在一层,阳台外自带一个小花园,里面种了几棵石榴树。枝叶葱葱碧绿,树上则开了灯笼般的小红花,还有的已经挂了石榴果,看上去十分喜庆怡人。

  即将不惑的京派作家沈墨言,一直单身独居。他笔风细腻,白描逼真,加上脾气温厚局气,在圈子里的朋友甚多。也多亏他人脉广泛,终于帮奶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姐姐一家人。

  为了准备见面会,他特意把奶奶王翠兰接到自己家小住。他让老人和保姆住自己卧室,自己则天天在书房打地铺。

  沈家客厅,放着成套的中式家具,古香古色。不仅客厅、卧室和书房,他的家几乎到处都是书。但最壮阔的,还是那种一通到底的古风书架,上面塞得严严实实的各种书籍,有古籍也有现代书。甚至,还有一整排专门放沈墨言多年收集的小人书,十分壮观。

  沈墨言为王翠兰老人准备了舒服的竹摇椅,铺着柔软的垫子。因为老人不能多吹空调和风扇。他便蹲在一旁,为老人轻轻打着扇。

  他的奶奶,如今已满头银发,却依然讲究的烫着老式大卷花。她慈眉善目,眼眉弯弯,看得出来,她细心画过眉,也涂了唇膏。这是一个体面和爱美的老奶奶。

  沈墨言早早就准备好了茉莉花茶,他为奶奶和客人,分别斟满茶杯。

  王奶奶吹着水面上的花朵与茶叶,浅浅啜饮。在垂眸之间,有穿越时光的如水温柔。让年轻人们,看得惊服。

  “感谢咱们爱有微光喵喵团的全体成员,对奶奶和姨奶奶的见面如此重视。奶奶一直身体不好,住在翠山疗养院,自从得知了姨奶奶一家人的音信,很激动。非要提前回来住几天,也方便给姨奶奶他们准备接风宴和礼物。”沈墨言握住老人的手,笑着说:“毕竟,七十几年没见面了,想念得紧。对吧,奶奶,有什么想说的,您就跟他们讲吧。”

  “七十七年了,是七十七年。”王奶奶感慨着,眼角的皱纹一弯一弯的,就像岁月的涟漪,藏满了故事,她喃喃道:“我真不敢相信,自己还能在活着的时候,再见到我的三姐。”

  “三姐?那您还有其他的哥哥和姐姐吧。”艾国欣不温不火,和老人聊起了天。

  丰满的记忆是宝藏,被揭开了神秘一隅,那故事便会源源不断,娓娓道来了。

  “嗯,我家里排行五个兄弟姐妹,大哥、二哥、三姐、四哥和我,我行小。大哥是抗战时牺牲的,二哥八岁时夭折。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,就是四哥,前年……也没了。我老伴抽烟抽得凶,四十岁生了肺癌走的,我们就长安一个儿子,长安也只有墨言这一个儿子。我们这一脉上,人丁真不算兴旺。”王奶奶的头脑依旧很清醒,虽然说话语速慢,却能保持着条理。

  “奶奶,您三姐,比您大几岁哦?那也是个老寿星啦。”喵喵性格活泼,忍不住好奇地问。

  “我三姐,比我大六岁。今年……九十三了。我们的生日,挨得近。我的在夏末,她的在新年前。我姐姐叫王翠芳,家里头老人都管她叫三姐儿,管我叫五妞。我爹妈都喜欢闺女,最疼我们姐俩儿了。”王奶奶咧嘴一笑,有点儿得意。

  “听承都的朋友说,我姨奶奶在地方上也算名人。她和姨奶爷都是老八路,生了三个儿子也都参过军。后来孙子辈儿的男孩里,还出了军官,抗洪抢险,抗震救灾全都参加过,还在部队上立过功。到了玄孙这一辈儿,就更厉害了,出了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兵,现在火箭军某旅服役。姨奶奶这一家四代,尽都出了保家卫国的好男儿,赤胆忠心,铁血铮铮,实在令人羡慕与钦佩。”沈墨言忍不住接着话,满目激动之情。

  “好男儿就得当兵。”华光燊点点头,认真道:“从岳爷爷到文天祥,还有林则徐和张自忠,自古英雄多热血。”

  “哎呦,你别说啊,自从认了小姐姐做老大,华少终于也看书了啊。可喜可贺,可歌可泣!”喵喵惊诧,故意鼓了鼓掌。

  “死猴子,你知道有种零食,叫猴头菇饼干吗?”华光燊斜眼盯住喵喵:“听说,很养胃!”

  “我有小姐姐罩着,还怕你不成?”调皮的小猴子躲到左右身后,而后者唇角旋起一抹冷笑。大狼狗与其对视不到一秒钟,已经铩羽而归,垂头丧气。

  “大爷爷,您这个爱有微光喵喵团的年轻人,还真有趣啊。”沈墨言也忍不住笑了,打趣着。

  “爱有微光喵喵团不是我的,是大家的。”艾国欣淡淡一笑,又望着王翠兰老人:“老人家,您能给咱们讲讲,七十七年前,您的三姐为何突然离开帝都呢?”

  老人闻言,她迟疑了几秒钟,像沈墨言招招手,后者递过来一个绸缎面的相册。

  她一页页翻开,只见一张张已经发黄发旧的老照片。有穿着旗袍的结婚照,有婴儿的百日照,还有大家庭的全家福。那些曾经的岁月,都在指间缓缓滑过。大家一边看着照片,一边听着老人的喃喃讲述。

  “当时,帝都还不叫帝都,而被称为北平。我们一家人,就住在灯笼胡同里的四合院里。”

  “我父亲,是仁和大药铺的少掌柜,也算家境殷实,后来娶了书香世家的小姐,也就是我母亲。他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,父亲时常忙于应酬,母亲除了照顾孩子,料理家务,最喜欢就是画画。那时候,我们院里养了竹、梅、菊和兰花,还有两棵石榴树和柿子树。一年四季,景色都美得很。”

  “我们的父母,有五个孩子,其中一个儿子八岁得病早夭。兄妹五人中,母亲最喜欢三姐翠芳,因为她长得和母亲最像,也最聪明。而大哥翠庭,被父亲最看重,他毕业于黄埔军校四期,长沙会战时殉国,时年不到三十岁。父亲深受打击,一夜白头,也发誓不许自己的后人再弃笔从戎。所以,我和四哥,一个学文做了记者,一个学医做了医生。唯独三姐,违背了父亲的意愿。”王翠兰老人长长叹了口气。

  “大哥过世,母亲忧思过度,几乎哭瞎双眼。那时候,我和四哥还不太懂事,可三姐已经十五了,正在女子学校读书。她看上去弱柳之姿,却有着一颗爱国之心。她一心要为大哥报仇,后来在学校的年轻老师,也就是后来的三姐夫介绍下,两个人都参加了红色学生组织,帮助地下党做情报收集工作。可惜,那时候,我们全家人都不知道。”老人的眸子闪亮着,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。

  “直到四二年那年冬天。我记得那年的冬,来得格外早,也格外冷。城里冻死了饿死了不少人,还有被鬼子抓走的,家家户户天天都紧绷着一根弦儿,不知道自己早上出家门,晚上是否还能平安回来,吃上家里的热汤。父亲的药铺越来越不景气,但勉强还能让全家人吃上饭。可三姐不怎么在家吃,有时候就用手帕包了窝头,带出去。后来,我才知道,她都分给被秘密转移的伤员,宁可自己饿着肚子。”

  “有时候,人根本猜不到,离别会突然就降临在自己和亲人身上。而这一分开,就能是几十年,甚至一辈子。如果知道是永别,有的话一定会嘱咐吧。不然,下辈子,就真找不着了。”老人的眼睛开始湿润了:“我记得,一直都记得……那天下着雪。鹅毛一样的大雪花,整个老城都是白茫茫的。三姐和她的老师兴中哥哥,急冲冲回家来找我和四哥。”

  “三姐眼睛红红,说。四小,五妞……姐姐带你们去照相,好不好?”老人翻到了一张三个少年的合影上。

  老旧而模糊的照片上,依稀可以看清楚。中间站着一个娟秀美丽的少女,穿着棉布长旗袍,梳着着两根溜光水滑的大辫子,垂在胸前。她还围了一条格子围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