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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节(1 / 2)





  我给阿容讲了那恶俗的大床,那无限循环的一天,那浮夸的晚宴,还有露营、林雪儿、厉总裁、下乡、比赛……我从没试过给别人讲这么长的故事,但我居然讲得很好。

  他很投入地不断给我回馈:

  “梦里我们也吃烧烤了!”

  “梦里我也当了小学音乐老师!”

  “哇!这首歌也出现了!”

  “哈哈,我还会爬空调管道装摄像头呢!很厉害啊。”

  “梦里的比赛也有黑幕呀!”

  “哼,霸总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得到爱情啦?”

  等我讲到终于醒来时,他意犹未尽地问:“啊,这就完了吗?”

  “对,然后我真的醒了。我叫了钟点工阿姨,她恰好姓张,又恰好推荐了王氏海鲜粥。订餐时,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是梦中的声音,就决定要见一见你。等我再看到你和梦中的阿荣一模一样时,我就坚信我们一定有特别的缘分——听起来很离奇对吧?可居然是真的。”

  他认真地分析:“我觉得这其实都可以解释——我们之前见过面,还说过话,后来也经常通电话。张和王,都是最常见的姓氏。在我看来,你的梦就像爱丽丝漫游仙境,把很多生活中的小片段很梦幻地组合在了一起。”

  我喜欢他的形容:“被你一说,这么俗气的梦都变高级了。你不觉得这个梦很像八流言情小说吗?就那种到处都是的——霸道总裁爱上我——你们男生看过吗?特别低俗……”

  “也不叫低俗吧,就是通俗,通俗文学嘛。”

  “说通俗文学都抬举了,简直是媚俗文学,意淫文学。”我笑着摇头:“我平时从来不看那种小说,可居然做那样的梦,而且在梦里还觉得很过瘾!”

  “这就是小孩子的白日梦呀。梦里的你过着洋娃娃一样的生活。男孩子也有类似的梦。比如我小时候会幻想自己空降到了三国时代,文武双全,诸葛亮都没我聪明,关云长也打不过我。于是我在那乱世建功立业,无所不能。当时流行什么英雄武侠剧,我们就演什么角色。下课几分钟的课间,大家都要假装奥托曼互相发射攻击。”

  他一边说,一边笑。我也兴奋起来:“我们女生也这样玩,不过是披着床单蚊帐演仙女。有时候还小姐丫鬟的叫个不停,现在想想,感觉好封建社会呀……”

  “男生也是,不知道怎么的,就总会有个老大,然后还有马仔……”

  我们躲在被子里,聊着彼此的童年与过往,好像冬天躲在藏满食物的洞穴里的两只亲昵的小鼠。我从未与任何人像与他这样,自然而然就无话不谈。虽然我与他不同龄,不同性别,也不是同一个地方出生,但我们的童年都曾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,也都曾被虚假夸张的故事情真意切地打动。我曾经幻想过无数可能的伴侣,但没有一个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好。

  我恍惚回到了幼儿时的白日梦。那时我总是随时随地展开幻想。看到路边工地的沙堆,我会幻想小伙伴与我乘坐飞毯在沙漠中掠过,穿过遥远的海市蜃楼。看到一小片水塘,我会幻想我和小朋友们生活在水中的岛屿,我们在那里兴建了属于自己的儿童王国,所有的大人都不能靠近。

  我们一起分析了各自的梦。我笑他的梦好像聊斋:穷书生落魄之际,一个温柔的女子总是半夜三更来安慰他,而安慰的方式,又是那么的直奔主题。而我们女孩子的梦,显然就感情复杂得多。

  我觉得最神奇的部分,是我居然在梦中听到过那首《外卖之歌》。但是他告诉我,他很喜欢那首歌,曾一度把那首歌设置成手机来电的铃声,只是后来听见歌声总是反应不过来应该接电话,就换回来了。

  他说:“我们住在一个小区,你很可能听见过我的电话铃声。只听见过半首,是因为手机铃声只有四十多秒,只能播放前半段。”

  “所以,一切都是巧合?那到底是什么安排了这一切呢?缘分吗?”

  “也许是潜意识。虽然我们只说了几句话,但是我们的潜意识替我们做了决定。”

  我想了想,觉得他说得有道理:“我对你印象确实很好。你很有礼貌,送餐时总是认真地给我打电话提醒。”

  “我也记得你。你每次都对我说谢谢。有次送晚了,我对你道歉,你很温柔地对我说:没关系,辛苦了。”

  我们又开始兴致盎然地探讨梦中的角色。林雪儿自然是我内心深处最怕的那种“雌竞高手”,板栗联盟和是我心里想要的小伙伴。张妈和老王的粥也不难解释——在这都市里,每天有无数这样的阿姨为我们工作,她们都有着来自欠发达地区的口音,说话都是那样的风格。

  都市里,每天都有新的餐厅开张,也有餐厅悄然消失。我生活在北京。这是个硕大的,到处充斥着信息碎片的汪洋。这城市的新陈代谢速度极快,每分钟都在发生变化。这些信息就像一颗颗水滴,组成了海水,包围着我们。我们每个人身处其中,就像鱼儿生活在海底,只能感觉到水流,却看不清每一颗水滴。

  都市里,我们被数千万人包围,却格外寂寞。无边无际的信息和顾虑浸没了我们,让我们即使与爱人见面交谈,也未必能认出彼此。阿容第一次试图与我相识,就被我拒绝了。

  最终,是我的梦境帮了我:它让我打开了门,主动和阿容认识,成为了朋友。

  梦里的一切都有了现实的着落。只有厉总裁还没找到确切的原型。他有些地方有点像吴亮,喜欢用一些高雅的东西装门面。他还有点像庄老师,极度自恋,以为女人都喜欢他,大胆自信地伸出咸猪手。更多的时候,他像我的老板或者甲方,蛮横霸道不讲理,但我却不得不伺候。没有他们,就没有我的前途和未来。

  他最后的结局让人格外摸不着头脑——总不能是庄老师吧?不不不,厉总裁还是比庄老师好多啦。再说,小鱼儿也不爱庄老师,他俩也不可能终成眷属。

  我和阿容讨论半天,最终放弃了给厉总裁找原型。梦境毕竟不能事事都较真。

  梦中的快乐记忆确实都是我一直想做的事。我满足地细数:“醒来之后,阿容出现了、小伙伴出现了、吃烧烤出现了……”

  “我猜你还有一个梦中愿望没有实现。”

  “舞会裙子?好办的很,一会儿我就去淘宝买一条。”

  “不,我说的是另一个。”他看着我笑道:“你想不想作为乐队成员一起演出?”

  我本能地抗拒:“我?不可能不可能。从小班会演出都轮不到我,我连在公司年会上都没有表演过节目。”

  “那你想不想呢?”

  我愣住了。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,我是想的。我想起了我错过的那些童年的演出。甚至一直到大学,我都曾幻想着加入学长的乐队,和他一起在舞台上挥洒青春。可我已经长大了啊。唯有在童年,才艺不好的孩子当众唱歌跳舞才不会遭受恶意嘲笑。现在的我连公司年会演出都躲着,我怕出丑,怕被人笑。

  我坦白地对他说:“小时候我确实很羡慕那些表演节目的小女孩。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孩了,这种梦还是太幼稚啦。主要是,我也没有什么才艺呀。也许,等我练好了贝斯,哪天你们去小型酒吧演出时,我可以跟着玩一次。”

  “何必等以后,这次刘阿姨的社区演出,你就作为贝斯手上台吧?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
  我吓一跳:“真的不行。我自己知道,我练习的时间太少了。我这种水平不可能登台的……”

  他一本正经地说:“你的水平登台足够了,而且是国际水平。”

  我笑道:“是国际最差的意思吗?”

  “你听说过sex pistols乐队吗?性□□,是影响力最大的乐队之一,英国朋克运动就是从他们开始的。”

  “知道。他们有一首歌,专门黑英国女王,god save the queen!我还挺喜欢的呢。”

  我不由得又有点感激学长。那时候为了在他面前显得渊博,我拿出准备考试的劲头听了多少摇滚乐呀。这些美好的音乐,是那段感情留给我的“遗产”。